染成深黑的頭髮、微施脂粉的臉孔, 配上合身的洋裝,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七十幾歲的「阿媽」, 尤其那凹凸有致的身材, 加上自信開朗的談吐, 在候診室裡, 她是眾人眼光的焦點¨¨
兩星期前, 她來看門診, 指著臉上不甚明顯的斑點, 要我幫忙除掉, 我告訴她可以用雷射治療, 效果不錯, 她聽了並沒什麼反應, 反而摸著脖子上一顆細小的瘜肉, 問我需不需要切除, 我說只要她願意, 兩種毛病可以一起處理, 由於當時待診的患者很多, 我催促跟診的小姐趕快幫她預約手術時間, 她卻吞吞吐吐、東張西望, 還要護士把診間的門鎖起來, 正納悶時, 她突然冒出一句: 「我想要作那個 !」 我頓時領悟了, 原來她跟許多患者一樣, 為了避免尷尬, 都會顧左右而言之, 再用迂迴的方式說要隆乳, 這種美容患者的看診法, 我早已習以為常, 可是坐在面前的是個「阿媽」級的人物, 心中不免懷疑: 年紀那麼大了, 還需要隆乳嗎?
經過一番掙扎, 她好不容易說出了想隆乳的原因, 她說丈夫好幾年前過世,兒女們都各自成家, 留她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安養院裡, 雖然物質生活不慮匱乏, 但心裡總是寂寞的, 好在本身喜歡游泳, 院裡又有個不錯的泳池, 所以平日常流連池畔以消磨時間。大概是長期運動的關係, 加上平日保養有方, 雖然七十多歲了, 但風韻猶存, 在泳池裡總是吸引了所有的目光, 也引來光棍們的殷勤, 最近更有一個少他二十歲的小老弟對她百般的追求, 讓她覺得又驚又喜, 為了來一段黃昏之戀, 她瞞著兒女來找我, 想動隆乳手術。
我檢視她的身體, 發現除了胸部稍為萎縮下垂外, 身材仍然保持得玲瓏有致, 皮膚彈性甚佳; 其它的生理檢查也顯示她擁有四十歲的健康, 因此我決定替她動手術。在預約手術的時間時, 我告訴她一定要有人陪著來, 她面有難色, 但為了確保手術的安全和避免糾紛, 我堅持這項醫院的規定。
手術那天, 一切都很順利, 當我離開手術房時, 等在外頭的家人蜂湧靠了過來, 憂心地問我她的情況, 我心虛地說: 「是良性的! 切掉就好了」, 那些兒孫們似乎鬆了一口氣, 紛紛向我道謝, 我因說了謊, 頭不敢抬, 趕緊走開。
檢視過手術的成果, 看著她踩著輕盈的腳步離去, 我心中充滿著快慰, 這種心情不是因為完成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隆乳手術, 而是從她的故事裡, 我印證了長久以來堅持的信念, 那就是——愛美並無年齡的限制。
(刊登於民國八十九年八月二十六日民生報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