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她原來的舊刀痕開下去，找出先前置放的水袋，我發現上面有個兩公分 的裂縫，裡面的生理食鹽水已全漏光。拿掉後，我再放進一個大小相同的新袋子， 縫合了傷口，扁下去的乳房又恢復堅挺，手術耗不到半個小時。
走出開刀房時，我看到那個男人還「鬱卒」地坐在沙發椅上。不久，護士小姐交給他一張帳單，他皺著眉仔細端詳上面的數字，然後不情願地掏出簽帳卡交給批價小姐……
兩星期前的一個晚上，夜間門診快結束時，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爭吵聲，由遠而近，直到診間門口才停止。接著開門進來了三個人，一個是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，滿臉委屈，一副無辜的樣子，另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，濃粧豔抹，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，傷心地抽泣著；另外的是個壯漢，身穿花襯衫，橫眉豎眼、肌肉發達，敞開的胸口露出一大片刺青。那女的坐定後，開口說她隆過的乳房扁下去了，要我替她換個新的水袋，當我要幫她檢查而要求兩個男人迴避時，那女的竟大方地說不必了，我只好在眾目睽睽下幫她檢查。我發現她一邊的乳房豐滿堅挺，另一邊乾扁皺縮，看起來有點像「新埔柿餅」，我問她怎麼發生的，她怒目瞪著那中年男人說：「是他弄破的！」由於他們之間好像有紛爭，為了避免介入，就直接替她安排手術時間。三人離去時，我聽到那胸口有刺青的壯漢對中年男子大聲地說：「是你弄破的，當然全部由你付！」。
過了不久，那中年男子折了回來，問我換個水袋要多少錢，我告訴他那女人的胸部不是本院手術的，水袋也過了「保固期」，醫院無法打折。他聽了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，慢慢道出事情發生的經過……
他說因為閒極無聊，到林森北路一家酒店「消遣」，離去時帶了一個酒女出場，兩人言明「夜度資」七千元。那一夜，大概是酒喝多了，當他正對那女人上下其手時，突然「砰」了一聲，原來那女的曾經隆過乳，胸部裡的水袋破了。兩人尷尬地愣在那兒，後來那女的看到自己豐滿的胸部消了下去，就怪罪起他不懂憐香惜玉，用力過猛，才會破掉。還哭著說她花了一大把銀子去隆乳，現在變得一大一小，奇形怪狀的，叫她如何繼續接客？而他看到那扁下去的胸部，知道是假貨，像潑了冷水一樣，「性」緻全沒了。正欲穿衣離去時，那女的一把抓著他，要他賠償。他聽了，很不以為然，認為自己花錢買樂子，理應獲得滿意的服務，現在因為女方自己品質不佳，發生了問題，他甜頭沒吃到，還要賠償，當然不願意。兩人就在賓館裡吵得不可開交，賓館老闆好意要幫他們找警察來處理，兩人聽了，嚇得落荒而逃。離開賓館時，他想大概可以脫身。沒想到一出門，一名兇神惡煞擋住他的去路，威脅他要負責，否則要他好看，所以才被押來醫院。剛剛在走廊時，就是正在討價還價，他希望雙方各付一半，但對方硬是不肯，所以才吵起架來……
付完了帳，他低著頭離去，到了電梯口，我聽到他喃喃自語：「幹！七千變七萬，這麼貴的出場費！以後絕不再……」
(刊登於民國九十年七月七日民生報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