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的前一天，美容門診門庭若市，主要是因為許多人想趁春節八天的長假來整修門面，好過完年，讓人耳目一新。那天傍晚，當我看到最後的患者時，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，身披紅色長大衣，裡面著皮短裙，修長的小腿穿著一雙黑色馬靴，身材窈窕修長，面目皎好，身上還散發出陣陣的香水味。由於她是初診，我習慣會在問診前，先看一下患者自己填寫的基本資料，知道她「已婚，二十三歲」，但是在住址欄裡我卻發現她寫著：「花聯市美侖街xx號」，心想：人長得標緻，但國文程度竟然那樣差，連自己居住的地名都寫錯了，實在令人惋惜，後來她用濃濃的山東口音，說出她是嫁來台灣的，我才知道原來是大陸人。
坐定後，她說她想「隆乳」，並大方地在我面前寬衣解帶，要我幫她檢查，由於時間已經很晚了，只好配合她的要求，我發現她的胸部已經很豐滿，大概有B罩杯的份量，我問她已經不小了，為什麼還要隆乳？她說：「男人都喜歡大胸部的女人」。由於美容手術是自費的，只要健康狀況許可，一般整形醫師通常不會拒絕患者的要求，所以我答應了她；另外由於手術需全身麻醉，我告訴她手術那天一定要有家屬陪著來，術後能有個照應，最好是先生一起來，可以順便商量要「隆」多大，她聽了，沉默了許久，然後面帶難色地點點頭，臨走前，她拜託我用心幫她動手術，還說：「如果你把我『搞好』了，我會介紹我的姐妹們來找你！」。
手術那天，她信守諾言帶了兩個人來，一個是年紀跟她相仿，身材粗壯的年輕人，橫眉豎眼，口嚼檳榔，身穿黑衣白布鞋，我猜是她先生，另外一個是六十多歲矮小的糟老頭，面黃肌瘦，頭戴農會送的鴨舌帽，沾滿泥土的腳繫著一雙破拖鞋，侷僂的身體蹲坐在沙發裡，我不知道他是患者的什麼人。
當患者換好手術衣，準備進開刀房時，我靠向那個年輕人，解釋手術的過程並詢問他的意見，他卻緊張地搖搖頭，說他不是她先生，然後用捉狹不屑的眼神瞄著蹲坐在沙發上的老頭說，他才是她先生，我愣了一下，他跟她？她嫁給了他？有沒有搞錯？心中一團霧，不得已，只好轉身對著那老頭解釋，講了老半天，那老頭哼哼哈哈的，答非所問，原來有重聽的毛病，我只好湊在他的耳邊大聲地再講一次，聽完，他突然露出詭異曖眛的笑容，用台語慢條斯理地說：「伊的奶仔啊！我又沒摸過… 要做多大…？ 唔哪也知？ 你去問酒家的人客吧！」
(刊登於民國九十年三月十日民生報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