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著他眉間那顆移植過來的黑痣,我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,因為尋遍古今中外醫學雜誌和教科書,任何自體或異體組織都有人移植過,就是不曾有人將一顆痣從一個地方移植到另一個地方,雖然技術上並不困難,但能完成這種史無前例的手術,我深覺光榮,本想將方法和心得發表於醫學會上,但卻怕被資深前輩批評為旁門左道,嘩眾取寵,所以才寫下來登在報章上,以饗讀者,事情的本末是這樣子的……
大概一個多月以前,他到我的門診,指著滿臉的痣要我除掉它們,我仔細檢查發現他臉上有兩種痣,一種是扁平的俗稱「蒼蠅屎」痣,另一種是突出的「皮內痣」,我告訴他扁平的痣可以用雷射除去,而突出的痣需要手術切除,他接受了我的建議並安排了手術的時間。
手術那天,他躺在手術台上緊握雙手,我告訴他放輕鬆點,打過麻藥後就不覺得痛了,有任何問題隨時都可以提出來,可是他緊張地緊閉雙唇,一語不發,直到手術完成,他才鬆一口氣。一星期後,他回門診拆線,傷口癒合良好,疤痕也不明顯,我告訴他手術非常成功,可是我發覺他有點悶悶不樂,本想問他是不是不滿意手術的結果,但他苦笑地問我割下來的痣還在不在,能不能再植回去,我說全部的標本都送去做病理切片檢查,縱然還在也都泡過「福馬林」,組織都破壞了,無法植回,他聽了失望地回去了。
隔了一個星期,他又出現在我的門診,不好意思地問我,能否在他的兩眉之間「造」出一顆痣,他說他從小臉上就有許多痣,覺得不太雅觀,一直想要除去,但怕術後影響運勢,所以來醫院之前去看過面相,相命師說他眉間有顆叫做「雙龍搶珠」的好痣,萬萬不能切除,否則大好的運勢將不會降臨他的身上,來手術的那天因為太緊張,竟然忘記告訴我要保留那一顆,回去後心裏非常不安,所以要來恢復原狀,我聽了本想告訴他那是無稽之談,可是看他那麼認真的樣子,我實在不忍心拒絕。
手術那天,我將他眉間那個已經癒合的傷口重新切開,再從大腿內側取一顆比原先眉間那顆稍大的黑痣移植到臉上來,手術的技術跟一般的植皮並無兩樣,前後花不到十分鐘,五天後,移植的痣竟然長得很好,他看了後露出燦爛的笑容,滿意的離去。
醫學是一門濟世救人的學問,能讓人解除病痛、恢復健康都是醫生應儘的責任,雖然移植一顆小痣對患者的健康並沒什麼幫忙,但是看到他術後燦爛的笑容,雖然只是個雕虫小技,但我深信這種作法對患者的療效並不輸給其它重大器官的移植,寫到這裏,心裏突然有股莫名的衝動,我已不管別人的看法,決定將這個特殊病例拿到醫學會去報告。
(刊登於民國八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民生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