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終於出現了，今天陪著太太回來拆線，在診間，他嚴肅地站在旁邊，不發一語，可是當他看到太太那對剛手術完不久、柔軟又富彈性的乳房時，憨厚的臉孔露出既驚訝又滿意的表情，木訥地向我道謝，並問我是怎麼做到的，我客氣地說只是雕虫小技，不足掛齒…
那天是周休二日的禮拜六，門診患者特別多，到了下午一點半，終於看到最後一號，進來了一胖一瘦的兩個女人，瘦的那個膽怯地坐上診療椅，而較胖的那個搭著她的肩膀，安慰她不要害怕，要她大膽的說出來。診療椅上的女人才羞澀地說出她想要「胸部整形」，由於當時已過下班時間，跟診小姐急著要回家，所以我請她趕快讓我檢查，可是她卻妞怩作態，遲遲不肯脫衣。後來陪著來的那個女人才粗魯地幫她解開胸罩。當我檢視她的胸部時，發現她胸前的乳房像個石頭，硬繃繃地「立」在那裡，一點彈性都沒有，兩個乳頭懸在上面，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一樣，而整個乳房的外表還佈滿著凹凸不平的坑洞，看起來有點像兩顆發育不良的「泰國拔」。根據多年的經驗，這種變形硬化的乳房通常是因打「小針美容」所造成的。根據她的描述，她在結婚前，因擔心由媒妁之言認識的未婚夫嫌她胸部太小，而到一家美容院去「豐胸」。結果沒過幾天，原本不大但還算柔軟的胸部，一下子變得堅硬異常，她看了傷心欲絕，但那時婚事已定，夫家催得很緊，她心想，萬一結婚後被先生發現，就只好從實招來。沒想到新婚那夜，憨厚老實的先生竟然沒發覺，以為女人的胸部就是那付德性，兩人從此就這樣過著正常的夫妻生活，後來還生了兩個小孩。在那段日子裡，他先生雖然曾經懷疑過她的胸部，但她都騙說裡面長瘤。先生聽了，不但沒追問，反而體貼地要她去看醫生，她每次都唯唯諾諾地敷衍過去，最近因為老是覺得胸部隱隱作痛，很想把裡面的矽膠拿掉，才來醫院找我整形。聽她說完，我心中好奇：她先生到底是怎麼樣的人？結婚十幾年，竟然沒發覺真相，難道真的「古意」到不曾接觸過別個女人的…
手術那天，她還是由那胖女人陪著來，進手術房前，她交代萬一先生問起這事，一定要幫她隱瞞，不然這十幾年的夫妻感情，將付之流水，說不定還會被掃地出門。手術時，我發現裡面的矽膠竟然沒有到處流竄，還很幸運地有一層膜包著，讓我不費力氣就能清除乾淨，後來我又從腋下做一切口，植入生理食鹽水袋，讓原本扁下去的乳房變得有份量一點，術後外觀跟正常人沒兩樣…
拆完了線，夫妻兩人走出診間，他突然又折回來，小聲地問我，檢查出來到底是良性或惡性的？起初我愣了一下，後來想起他太太術前交代的話，我才紅著臉，心虛地告訴他是「良性的」，他聽了，鬆了一口氣，向我道謝後離去，我看著他寬廣肥胖的背影和那身樸實的穿著，想起了一句台灣俚語：「吃得肥肥，裝得槌槌」，對一些事情不要太計較，人生真的會比較好過些！
(刊登於民國九十年七月十四日民生報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