繳了診察費,她走出醫院大門,天色已暗,正飄著毛毛細雨,十一月的黃昏已略有寒意,穿著單薄的她直打哆嗦。她鬱卒地在中山北路的人行道上踱著,醫師講的話仍在耳邊迴盪:「要住院十多天」、「手術得花四、五個小時」。本以為只是小手術,沒想到竟然是大工程,「可能要輸血」、「想恢復原狀,要移植腹部的組織來填補缺陷」,想到還要從肚子上挖塊肉,她不禁打個寒顫,足底手心直冒冷汗。人行道上,趕著回家的人潮一個個擦身而過,想著自己孤苦一個人,不禁悲從中來。
十幾年前為了讓自己更具女人味,她在眾姐妹淘的慫恿下,找上西門町巷子裡的一家「美容院」,一個自稱「王醫師」的中年女人帶她到一間密室,拿起一只裝有透明液體的針筒,二話不說就往她胸部注入,片刻的功夫,原本平坦的胸部突然變得尖挺又豐滿。在高興驚訝之餘,她不由然浮現一絲不安,心想,會不會有後遺症?環顧屋內,發現還有幾個人等著打,心頭的大石才放了下來。
回家後,老公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,「性」致勃勃,她自己則能擁有傲人的身材而沾沾自喜,穿起衣服也變得特別大膽,三溫暖、游泳池畔常有她流連不返的足跡。好景不常,幾年後,她發現胸部有疼痛的硬塊,剛開始他不以為意,可是漸漸地疼痛加劇,原本柔軟的胸部變得石頭般地堅硬,她請教了整形外科醫師才知道,幾年前在西門町打的就是「小針美容」,現在乳房內的矽膠開始起變化,要解決只有手術一途。當時為了保有女人應有的曲線,她拒絕了醫師的建議,可是,肉體的不適,讓她終日眉頭深鎖,鬱鬱寡歡,屋漏偏逢連夜雨,在她身心遭受折磨之時,竟發現老公有了外遇。
離婚後,她跟唯一的女兒相依為命,後來女兒也飛到國外去念書,留下孤零零一個人。身心的痛苦和寂寞,使她更想得到異性的慰藉,一個夜晚,她喝了點酒壯著膽,走進一家地下舞廳,一個高大的男人邀她共舞,在浪漫的音樂和柔和的燈光下,她好像又回到少女情懷,陶醉在男人的胸膛中。突然,那男人像觸電般,愣了一下,一把將她推開,她對這突來的舉動不解,但很快地,她明白了,頓時糗得滿臉通紅,抓著皮包就往外逃,從那次以後,它再也不敢對異性存有任何幻想。
雨愈下愈大,她走進騎樓下,華燈初上,婚紗禮服公司明亮的燈光照在模特兒身上,顯得耀眼非常,她突然有股再披白紗的衝動。對!人生只走了一半,何不花個幾天時間,勇敢地除去胸口的負擔,讓自己過得快樂一些!
(刊登於民國八十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民生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