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7月13日 星期二

是非根

切開陰囊的皮膚,找出先前結紮的地方,發現近端的輸精管漲得很大,剪開後還有少許牛奶狀的液體流出,根據以往的經驗,他睪丸的造精功能應該還是完好的,只是我無法保證接好之後,必能讓新婚的妻子懷孕,因為結紮過的男人身體通常會產生一種抗體,將精虫凝聚在一起,讓女方不容易受孕。

每次幫患者重接輸精管,我心裡都有一種感慨,為什麼許多人只是為了圖一時之便,就將好端端的一個器官破壞掉,等到有一天反悔了,才辛辛苦苦的來要求接回?天有不測風雲,人有旦夕禍福,誰能斷定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呢?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,來門診時告訴我說,他是一家外銷工廠的中級主管,結婚十多年,生了兩個小孩,不幸地,太太在兩年前的一次車禍中喪生,他悲痛地帶著兩個小孩過著單親的生活,最近因為有了新對象,起了再婚的念頭,但想到了幾年前,為了讓夫妻生活無「後顧之憂」,和體貼前妻持家的辛勞,他自告奮勇地去動結紮手術,現在竟然落得「無子西瓜」的下場,他擔心將來結婚後,萬一新婚的妻子想要有小孩,他不知要如何解釋,所以趁還沒結婚,前來醫院找我,將結紮過的輸精管重接起來。

當我完成手術走出開刀房時,突然有一個中年婦人衝到我面前,潑婦罵街似的對我咆哮,說她是患者的太太,問我為什麼沒經過她的允許,就替她先生接回輸精管,還生氣地警告我說將來萬一她先生在外面有了「野種」,一定會找我算帳。我聽了滿頭霧水,覺得事有蹊蹺,要她坐下來好好談談,她說她先生兩年前被公司派到大陸工作,剛開始時沒什麼問題,但是後來因耐不住寂寞,竟然包起了「二奶」,她知道後相當生氣,跑到大陸去跟「二奶」吵了一架,並立刻押著先生回台灣,後來因業務上的需要,老闆要他先生再回大陸去,而她因為要照顧小孩,自己也有工作,無法去跟監,所以在先生寫下「切結書」後,不放心地讓他再回大陸,只是在臨走前,她帶著先生到醫院動結紮手術,來個「一刀兩斷是非根」,以絕後患,沒想到這次回來,竟然騙她說要來醫院做身體檢查,她因為有朋友在醫院上班,向她通風報信,所以才趕來醫院,但是到院時已經動完了手術… 

聽她說完,我滿頭霧水,不過我確信有人說謊,為了證明我的無辜,我告訴她說只要患者是成年人,簽上手術志願書後,沒有人有權干涉他動什麼手術,況且手術已經完成了,也不可能再切開傷口,把接好的輸精管剪斷,她聽完後氣憤地向恢復室走去,我看著她激動的背影,心裡擔心兩人回去後,必將會有一番爭吵,還好,我沒將她先生在門診說的話轉述給她聽,否則我的這個患者一定會死得很難看!


(刊登於民國九十年六月十六日民生報)